荆辣之海——马耳他分舰队与锡尔特湾海战1941-1942 （1）

荆辣之海——马耳他分舰队与锡尔特湾海战1941-1942 （1）：

  马耳他，这个位于地中海正中央的弹丸之地，具有远比其陆地面积大许多倍的战略价值，它控制着从欧洲大陆到北非海岸最近的南北航路，同时又扼守着连接直布罗陀和亚历山大的东西航线，成为掌控地中海的钥匙，正因为如此，马耳他自罗马时代起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两千余年的历史中，每一个企图称霸地中海世界的豪强帝国无不对马耳他深怀觊觎之心，腓尼基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诺曼人、阿拉贡人、西班牙人、圣约翰骑士团、法国人先后成为这座岛屿的主人，最终在1814年的《巴黎条约》中马耳他并入日不落帝国的版图，作为英国在地中海最重要的战略据点和海军基地直至1964年宣布独立。

  马耳他的战略地位在二战期间得到了最有力的凸显，在1940年意大利参战并开启了北非战事之后，该岛成为英国在中地中海唯一的前哨和联系直布罗陀和亚历山大的纽带，更重要的是，英军海空力量可以依托马耳他的优越位置对德意海上航线导致非常严重威胁，特别是在德国非洲军加入北非战场后，其补给完全仰赖于海运，马耳他的存在对轴心国来说如鲠在喉。“沙漠之狐”隆美尔在1941年5月做出论断:“没有马耳他，轴心国将失去对北非的控制并最终归于失败。”对于交战双方而言，能否确保或压制马耳他是左右北非战局的关键因素。

  1565年马耳他围攻战，历史上最为血腥的围攻战之一，而在二战时期，这座地中海要塞将受到另一种形式的围困

  从1940年6月至1942年12月，在长达两年半的时间里，德意军与英军围绕着马耳他岛的封锁与反封锁、破交与保交展开了二战中最激烈和最复杂的拉锯战，海空行动频繁持久，战斗损失难以计数，这座岛屿周边的海域对双方来说都是布满杀机的荆棘之海。若想在有限的篇幅内勾勒出马耳他之战的全貌是极有难度的，因此本文将截取1941年4月至1942年3月这一时期，以英国海军驻马耳他分舰队的作战及意大利海军舰队的相应行动为中心，为读者展示地中海海战中最为惊心动魄的水面战斗。

  一个对二战历史和地理知识略有了解的人在观察一幅地中海地图后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英军能在二战期间守住马耳他完全是一个奇迹!因为该岛距离英军主要基地是如此遥远，而敌方海岸却近在咫尺，处于极为孤立的位置上；马耳他北距西西里岛南岸仅有80公里，西南距突尼斯284公里，至利比亚海岸的距离也不过333公里，但它东距埃及亚历山大1508公里，西距直布罗陀1755公里!考虑到在1942年底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驻马耳他英军部队的实力都要劣于对手，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实际上，在战争初期，连英国人自己对于保住马耳他都深表怀疑，鉴于该地靠近潜在的敌手意大利，位置过于暴露，被认为是无法防御的。在1939年10月战争刚刚爆发，英国海军地中海舰队就将司令部和主要舰艇都转移到亚历山大，战时内阁甚至犹豫是否要加强这个看似必将失去的岛屿，尤其在1940年兵败欧陆的沮丧时刻，马耳他在英国的战略布局中处于一个近乎被遗忘的角落。当1940年6月墨索里尼对英法宣战时，马耳他岛上仅有12架老旧的“海斗士”战斗机，其中6架还以零件状态存放在板条箱内，在舰艇方面仅有一艘1916年服役的海防舰“特罗尔”号、2艘炮艇和由少量近海潜艇组成的第10潜艇分队，岛上的高射炮数量也严重不足。对于轴心国来说，马耳他此时是一个近在眼前、垂手可得的战利品，然而墨索里尼却懒得伸出手。

  早在1938年意大利人就制定了进攻马耳他的 DG10/42计划，准备动用40000人的部队在海空军支援下进行登陆，但在1940年6月这个计划却被认为没有必要实施。墨索里尼判断随着德国在西欧的迅速胜利和法国的投降，英国很快就会媾和，而西班牙的佛朗哥政权也很可能站在轴心国一边，占领直布罗陀，封闭地中海西侧通道，从而迫使英国人放弃马耳他，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北非意军对英属埃及的进攻。此外，意军情报机构也高估了马耳他的防御力量。在参战伊始，意大利空军被赋予攻击马耳他的任务，其作战效率出奇得低，规模不大的零星空袭对岛上设施的破坏非常有限。意大利海军虽然实力不俗，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畏英情绪，又缺乏燃料，除了切断马耳他岛与外界的海底电缆，并用水雷封锁周边海域外，也没有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

  意大利人的误判和迟钝使英国人获得时间逐渐强化马耳他的防御，并以此为基地展开海空攻击行动，破坏轴心国的补给线架“剑鱼”鱼雷轰炸机到达马耳他，成为岛上第一支打击力量，它们在6月底就对西西里海岸发动空袭，取得击沉1艘驱逐舰、击伤1艘巡洋舰的战绩，并摧毁了奥古斯塔港的储油罐。驻直布罗陀的H舰队还用航空母舰将皇家空军的“飓风”战斗机送上岛，对意军空袭进行反击，至1940年底宣称以轻微损失击落了45架敌机。

  1933年时的“特罗尔”号海防舰，属于伊里布斯级，1916年服役,排水量7300吨，在二战爆发时驻守在马耳他

  海军的第10潜艇分队从6月开始就投入破交行动，在半年时间内击沉了37000吨敌军舰船，自身也损失了9艘潜艇，大多毁于水雷。总之，到1940年底时，英国还在坚持战斗，意大利的预想落空了，而马耳他虽然处境孤立且遭到封锁，但驻军实力缓慢增长，防御渐强，并初步显露出对轴心国海运线年德军加入地中海战场，局势开始发生剧变。

  意军对埃及的进攻演变为千里溃败，大有被逐出北非之势，使得希特勒必须分心援助无能的盟友，干练狡黠的隆美尔将军将率领一支精锐部队前往北非助战，为了确认和保证非洲军安全渡海，由盖斯勒将军指挥的德国空军第10航空军在1941年1月奉命进驻西西里岛，对马耳他实施压制。第10航空军先前驻扎在德国北海沿岸和挪威，拥有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刚刚抵达就给英军一个下马威,在1月中旬重创“光辉”号航母，迫使英军大型战舰撤离马耳他海域。

  随后，德军飞机对马耳他展开猛烈的空中攻势，从2月到4月间，每月均发动上百次空袭，在1941年的前四个月中投弹2500吨，摧毁建筑物2000余幢，岛上各类设施均受损严重，英军为数不多的中型轰炸机被悉数炸毁，战斗机部队也损耗严重。第10航空军的行动颇有成效，在那几个月中通往北非的海运线畅通无阻，物资和人员在运输途中的损失均在10%以下，在的黎波里码头上补给品堆积如山。

  但是，马耳他在战争中经历的第一个困难时期维持的时间并不长，随着非洲军在3月间开始反攻以及德军在4月间发动巴尔干战役，第10航空军的力量被分散了，一部分单位被调往利比亚前线支援隆美尔，而主力陆续转移到巴尔干战场。从4月中旬开始，德军对马耳他的空袭力度显而易见地下降，只有少量飞机从事布雷和夜间轰炸，而意大利空军的能力根本没办法保持对马耳他的有效压制。在第10航空军撤离后，得到喘息的英军抓紧时间向马耳他增派飞机，运送物资，恢复其实力。

  在德军插手北非战事后,英军承受的压力骤然增大，特别是在陆地战场上，隆美尔的指挥艺术及其麾下部队的强劲战斗力都远非意大利人所能比拟，在非洲军发起反击后两周内，英军就后撤了640公里，几乎丢光了1940年的战果，埃及的安全受到空前的威胁，现在整个英国关注的焦点都在于如何让隆美尔止步。

  在此背景下，马耳他的价值得到极大重视，没什么比切断补给线更有效的手段能够阻止德国人，缺油少弹，隆美尔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在荒凉广袤的沙漠中前进一步!正是基于这种认识，英国人决心不顾一切代价保住马耳他，把它变成一柄插在轴心国裤裆里的匕首，割掉隆美尔和墨索里尼的命根子!在地中海战役的最初十个月里，马耳他的英军主要是依靠岸基飞机和潜艇对德意海运线实施打击，但飞机在夜间难以进行攻击，而潜艇由于缺乏鱼雷，搜索能力相对薄弱，也没取得显著战果，因此在德国空军的压力减轻后，英军地中海舰队司令安德鲁·坎宁安海军上将认为，有必要在马耳他部署一支水面舰队加强对敌军航线的封锁，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前驱逐舰指挥官，他相信一支驱逐舰编队发动一次攻击就足以摧毁整个运输船队，他的这一论断将在1941年4月得到完美的验证。

  英国地中海舰队司令坎宁安上将(1883-1963)1897年入伍，指挥了地中海战区的历次重要海战，后晋升为海军元帅

  1941年4月8日，英国海军第14驱逐舰分队正式组建，该部将作为马耳他基地的第一支水面打击力量被部署到中地中海，主要任务就是截击任何从附近海域通过的德意运输船队。第14驱逐舰分队由4艘舰构成，包括两艘J级驱逐舰“杰维斯”、“贾纳斯”号和两艘更大的部族级驱逐舰“努比亚人”、“莫霍克人”号，分队指挥官是49岁的菲利普·麦克海军上校，他是一位在1905年加入皇家海军的资深军官，曾参加过一战，在二战前长期服役于驱逐舰部队，经验很丰富。第14驱逐舰分队于4月11日抵达马耳他，它们尚未洗去一路奔波的风尘，就接到了第一个战斗警报。

  第14驱逐舰分队指挥官麦克上校(1892-1943)，1905年入伍，参加过一战，后晋升海军少将，1943年死于空难

  1941年4月初，位于伦敦布莱切利庄园的“超级机密”破译小组通过解读德军电讯获悉，德军第15装甲师的部队准备登船前往的黎波里，但当时还不能破译意大利海军的密码，没办法掌握船队航行的具体信息，所以驻马耳他卢加机场的皇家空军第69中队的马里兰式侦察机负责为麦克分队提供详细的战术情报。4月15日下午，该中队AR714号机在惠特利少校和波特上尉驾驶下在马耳他以西海域巡逻，14时30分，他们从云层的缝隙中发现了海面上有多道航迹，并很快确认是一支前往北非的意大利船队。根据空军的报告，第14分队紧急出航，在大雨和低云的掩护下离港，前往突尼斯近海进行拦截。

  这支意军船队是两天前从那不勒斯启航的，目的地是的黎波里，由4艘德国运兵船和1艘意大利弹药运输船组成，负责护航的是航海家级 驱逐舰“卢卡·塔里戈”和霹雳级驱逐舰“闪电”、“电光”号，编队指挥官是皮特罗·德.克里斯托法罗海军上校。意军船队的行程因为天气恶劣而耽搁了，意大利空军原计划派出两架 SM79轰炸机为船队提供空中支援，也迫于风雨中途折返，因此对于英军舰队的出动没有一点预警，船队沿着突尼斯海岸一路南下，旗舰“塔里戈”号位于船队前方，另两艘驱逐舰在两翼护卫。

  4月16日凌晨2时左右，意军船队航行到突尼斯东部斯法克斯外海的克肯纳群岛附近，沿着一列标明浅滩位置的浮标向东南偏南行进。2时20分，当船队刚刚通过2号浮标，突然一排炮弹从右后方的黑暗中袭来，霹雳般的炮声打碎了深夜的寂静，闪电般的火光劈开了漆黑的夜幕，克里斯托法罗上校立即想到自己中了埋伏!实际上，由南向北搜索的英军舰队早在1时58分就通过雷达发现了目标--4艘英舰中有3艘装备了雷达，得以占据先机。

  麦克上校并不急于攻击，而是率队进行180度转向，从船队后方发起突袭。第一位受害者是位于船队右侧的“闪电”号，该舰被“杰维斯”、“贾纳斯”号从2160米外用120毫米舰炮的精准齐射迅速打瘫了，开始下沉。跟进的“努比亚人”号则向运输船猛烈开火，在另外两艘护航舰做出一定的反应之前，已经有两艘运兵船和一艘弹药船中弹起火，后者在被一枚MkIX型鱼雷击中后发生了大爆炸，火光映衬出双方舰船的身影。

  意军“塔里戈”号驱逐舰，属于航海家级，1929年服役，排水量1930吨,航速38节，装备6门120毫米舰炮。

  “塔里戈”和“电光”号匆忙转向与英舰交火，而其他运输船则四散奔逃，一场激烈的近战在突尼斯外海上演。“塔里戈”号遭到“杰维斯”和“莫霍克人”号的联合攻击，借助于雷达和突袭的优势，英舰的炮火更加准确有效，“塔里戈”号很快就被成排的120毫米炮弹和一枚鱼雷打成重伤，奄奄一息。尽管如此，意大利人仍然表现出不输于任何人的勇气，克里斯托法罗上校在舰桥上被炮弹打断了双腿，仍坚持下达命令，直至失血过多而死，事后被追授意大利最高军事荣誉--金质勇气勋章。

  编队指挥官阵亡后,“塔里戈”号在唯一幸存的军官埃斯托·比萨格诺海军少尉指挥下继续抵抗，已经瘫痪在海面上的该舰在垂死之际发射的两枚鱼雷成功击中了“莫霍克人”号，后者的舰尾被炸断，左舷舰体被开出一个大洞，瞬间大幅左倾。“杰维斯”号立即将复仇的炮火倾泻到“塔里戈”的残骸上，直到确信目标已不再构成任何威胁。与此同时,第三艘护航舰“电光”号也被“努比亚人”号打得难以招架，搁浅在沙洲上成了死靶子。在收拾了所有意军驱逐舰后，运输船只能任由英舰宰割，有三艘船被当场击沉，两艘受伤搁浅，其中一艘最终沉没，另一艘后来也被英军“支持者”号潜艇派出的登船队炸毁。在搭救起“莫霍克人”号的幸存者后，麦克上校下令将其残躯击沉，然后心满意足地率队撤出战斗。

  在4月16日夜战中表现英勇的两位意军军官:克里斯托法罗上校(左)和比萨格诺少尉(右)。

  这场海战被称为克肯纳海战或塔里戈护航队之战，英军第14驱逐舰分队付出1艘驱逐舰沉没，43人阵亡的代价，击沉3艘驱逐舰和5艘运输船，创造了地中海战场上全歼敌军护航船队的先例，堪称完美。这是自1940年6月以来意大利海军在运输行动中蒙受的最大损失，8艘舰船上的3000余名官兵中有1271人获救，但余下800多人以及300多部车辆和3500吨物资都被海水吞没了。这次海战对于轴心国来说，预示着通往北非的航线陷入一场致命的危机。在随后几个月里，意大利人仍在忙于善后，受伤搁浅的“电光”号被打捞出水，修复后重新服役，同时意军潜水员伪装成当地渔民，对沉没在浅海的“莫霍克人”号残骸做出详细的调查，寻找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据说从中获取的情报对于同年12月意大利蛙人对亚历山大港的奇袭行动帮助很大。

  首战告捷鼓舞了麦克上校的斗志，4月24日他再次组织对一支意军护航船队实施夜袭，但由于通讯混乱只击沉了一艘武装辅助船，船队则及时转向逃离了伏击圈。由于第14驱逐舰分队的成功，坎宁安决定加强马耳他分舰队的实力，命令路易斯·蒙巴顿上校指挥的第5驱逐舰分队也前往马耳他，该部下辖6艘J级和K级驱逐舰:“杰卡尔”,“克什米尔”,“吉卜林”、“凯利”,“凯尔文”和“泽西”号，两个分队由蒙巴顿统一指挥。此外,轻巡洋舰“狄多”和“格洛斯特”号也奉命支援马耳他分舰队。

  英军的调动引起了德国人的注意，第10航空军恢复了对马耳他岛的空袭，并在港口周围空投了水雷。5月2日，当蒙巴顿率队出击拦截一支船队时,“泽西”号在大港外触发了一枚水雷，沉没在防波堤附近，阻塞了航道，迫使舰队放弃行动。在5月间，马耳他的英军舰队忙于其他更优先的作战任务，比如5月上旬的“老虎”行动--为北非英军运输急需的200辆坦克，没有多余的力量投入破交作战。5月21日，蒙巴顿的舰队又被调往克里特海域，支援守岛作战，于是马耳他基地水面打击力量出现了几个月的空白，但潜艇部队取得了一个显著战果一“支持者”号在5月24日击沉了意大利最大的运兵船“罗索伯爵”号，造成1300人葬身鱼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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